凡是被中国人认为是好吃的鱼,几乎都是多刺的。道理很简单,多刺的鱼,肉质总是格外地细嫩。鲥鱼多刺让人又恨又爱。
爱鱼之深,恨"刺"之切:鲫鱼
鱼刺:秦始皇“遇刺”
这里是“刺秦”的另一个版本:秦始皇喜欢吃鱼,同时又常常因鱼刺而郁闷,凡食鱼而“遇刺”,定然要取那烹鱼人的姓命。(司马迁援引尉缭的说法:“秦王为人,蜂准,长目,挚鸟膺,豺声,少恩而虎狼心”,这里的所谓“豺声”,据现代医学推测,很可能是患支气管炎一类的呼吸系统疾病所致,也可能是被鱼刺刺成那样的)
爱鱼之深,恨"刺"之切:鳜鱼
鱼丸:“皇统天疆凤珠汆”
所以宫中的厨子无不因此而闻风丧胆。一日,适逢姓厨师当值烹鱼,心惊肉跳之际,下意识地以刀背拍击案上之鱼,传膳声中,不觉已将鱼段拍成鱼茸,鱼刺却奇迹般地被剔除在外。任师傅遂将鱼茸一团团挤入豹胎汤,汤既滚,鱼丸即成。秦皇食之大喜,当场命名为“皇统天疆凤珠汆”。
爱鱼之深,恨"刺"之切:嘎鱼
粗人遇刺,火冒三丈
赢政既是个“暴人”,又是个如假包换的老粗,当然无法体会鱼刺的奥妙,实际上,我猜测他还很有可能把鱼刺也视同为他的政治反对力量之一员。粗人遇刺,总是火冒三丈,怒不可遏,粗而有权者,就会像赢政那样以最暴力的形式迁怒于厨师。
爱鱼之深,恨"刺"之切:鲈鱼
雅人遇刺,人生三恨
那么,知识份子又是如对待鱼刺的呢?知识分子者,雅人也,雅人也是人,咽喉一旦为鱼刺所鲠,雅人的郁闷往往胜于粗人。区别只是在于他们的表达方式。雅人遇刺,火也是火的,只是这火乃是一种文火,而且也不是明火,这样的火,用金圣叹的话来说,就叫做“恨”,金圣叹总结的“人生三恨”为:“一恨鲥鱼多刺,二恨海棠无香,三恨红楼梦未完。”
爱鱼之深,恨"刺"之切:梭鱼
爱鱼之深,恨"刺"之切
“恨”是一种复杂的情感,至少比“怒”要复杂得多,而且还有一点女性化的色彩。如果说“怒”的反面就是“喜”,那么“恨”的对应便是“爱”。“喜”与“爱”的差别,至少不应该低于“鱼刺”和“鱼翅”。这么说罢,对鱼刺之“恨”完全是基于对鱼肉之爱,爱之深,恨之切。
爱鱼之深,恨"刺"之切:带鱼
刺至多,味至鲜
事实上,世上凡是好吃─准确地说,凡是被中国人认为是好吃的鱼,几乎都是多刺的。道理很简单,多刺的鱼,肉质总是格外地细嫩,尤如那多虑之人的心思,往往也缜密得匪夷所思。
多刺而美味之鱼,比如江南的鲥鱼、刀鱼、河鲫鱼,又比如珠江三角洲的边鱼,等等。不过其中刺最多,味道至为鲜美的,则以鲥鱼和刀鱼并列榜首。
爱鱼之深,恨"刺"之切:鳘鱼
“一恨鲥鱼多刺”
鲥鱼之鲜美不仅在鳞,而且是一直鲜到骨子里去的,也就是说,鲥鱼的每一根刺都值得用心细吮。在这个意义上,鲥鱼Fans们的心里与其说恨其刺多,不如说是恨其刺少。金圣叹将“鲥鱼多刺”列为“人生三恨”之首恨,足见那一个“恨”字底下蕴藉的的情感有多么地错综复杂。
爱鱼之深,恨"刺"之切:多宝鱼
刀鱼:刺多莫问出处
与鲥鱼相比,刀鱼身上的刺既细且密。真想不通这些刺究竟是从那里来的,如果诸葛亮向曹操借用的不是箭而是鱼刺,刀鱼就是草船。就连袁枚也不得不在《随园食单》里特别交代了“刀鱼除刺之法”:刀鱼用蜜酒酿、清酱放盘中,如鲥鱼法蒸之最佳。不必加水。如嫌刺多,则将极快刀刮取鱼片,用钳抽去其刺。用火腿汤、鸡汤、笋汤煨之,鲜妙绝伦。金陵人畏其多刺,竟油炙极枯,然后煎之。谚曰: “驼背夹直,其人不活。此之谓也。或用快刀将鱼背斜切之,使碎骨尽断,再下锅煎黄,加作料,临食时竟不知有骨:芜湖陶大太法也。”
其实,刀鱼的刺在清明节前尚未长硬,或曰骨质疏松(说不定是因为补钙不足之故),蒸过之后,“热刺”们更是柔软如棉,竟似与鱼肉融为一体,但吃无妨。
爱鱼之深,恨"刺"之切:鲑鱼
老外吃鱼,“不应有恨”
在我们中国人、尤其是南方的中国人看来,老外爱吃的鳕鱼、鲔鱼、旗鱼以及箬鳎鱼或鲑鱼之类皆属于“粗鱼”,无刺或者少刺乃是构成其“粗”的一个重要原因。就像我们通常所说的“粗人”,脑袋里往往要比别人少一根筋。被西人在“不应有恨”的指导思想下处理过的鱼,刺是没有了,但是吃到中国人嘴里的那一番惆怅乃至沮丧,可以相提并论者,算下来也只有香飘四季的海棠以及《红楼梦》后四十回了。